10月19日,生态环境部、市场监管总局联合发布了《温室气体自愿减排交易管理办法(试行)》,根据《办法》规定,由市场监管总局会同生态环境部尽快批准一批审定与核查机构,为项目业主申请项目和减排量登记提供审定核查服务。这意味着时隔五年中国的碳市场供需格局将进一步被完善,CCER的启动势在必行。
CCER,是中国核证自愿减排量的简称,指对中国境内由可再生能源项目、节能项目、提高效能项目、林业碳汇项目、甲烷等温室气体利用项目、二氧化碳回收利用项目等对温室气体减排产生贡献的项目进行量化核证。经过签发的CCER和盈余配额一样进入碳交易市场,高排放企业在初始免费配额不够的情况下,可以从其他履约企业处购买配额,或用购买/自主开发的CCER项目进行部分抵消,以达到最终实际碳排放量的抵扣。
从这个角度来说,CCER是碳市场中的所谓“自愿市场”。事实上,CCER的出现是在现有的碳市场框架体系下,对做出自愿减碳贡献者的补偿和奖励。
中国的CCER经历了三个主要的发展阶段:
图注 | CCER发展史
“如果说,火电、石化等传统行业,可以通过全国碳市场的力量倒逼减排,风光等可再生能源发电本身并不排碳,能不能参与减排?CCER就是一条兼具生态、经济效益的途径。”
碳排放权交易湖北省协同创新中心专家黄锦鹏解释说,CCER是一种经官方审定、由减排项目业主主动创造的温室气体减排量,对可再生能源项目尤为利好。“比如一个风电项目运行一年相当于减排10万吨二氧化碳,那么业主就可以手握10万吨的CCER进入市场,卖给需要排放配额的企业,即可获得收益,由此激发主动减排的积极性。”
CCER既然多方利好,为何在2017年中途叫停?
国家发改委2017年发布公告,表示“暂缓申请受理”CCER,是因为存在“温室气体自愿减排交易量小、个别项目不够规范等问题”。
图注 |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公告
CCER的本质是鼓励多发展可再生能源电力、少用化石能源发电,助力推动全社会整体减排。但从2012年运行以来,CCER价格偏低,并不能反映真实碳减排成本。根据路孚特相关数据表明,截止至2021年,8个试点城市中,北京碳均价最高,高达60元以上;深圳碳均价最低,最低至10元左右;大部分试点城市碳均价维持在30元左右。
根据路孚特碳研究数据,从2012年CCER交易开启,至2017年暂停新项目受理,国家发改委共签发了约8000万吨二氧化碳当量的CCER,但是五年来仅消化掉约3200万吨。
图注 | 中国试点碳市场2021年碳成交情况
从2012年开始,虽然中国在8个地方开启了试点碳交易市场,但实际对于碳排放交易使用比例等方面有所限制:深圳、广东、湖北、天津、福建的抵消比例可以达到10%,重庆为8%,北京、上海分别只有5%、3%。另外,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抵消比例不超过应清缴碳排放配额的5%,这就造成了区域碳市场成交均价差异较大、彼此不相连通的区域碳市场,导致了碳价格功能失效,碳价长期低迷,存量较大。
但事实上,CCER所带来的减排效益却不低于碳配额交易价格。
同时,CCER项目质量和碳数据的真实性问题有待考究。在2017年CCER市场暂停之前,一些CCER项目被爆出存在报告和数据造假的问题,从而损害了整个市场的信誉和可信度,导致政府决定暂停CCER项目的发行和交易,并进行整顿和审查。
但从碳市场的完整性来说,CCER是不可或缺的交易标的。相比只有温室气体重点排放企业获得的碳排放权配额的交易,CCER市场所具备的自主自愿并共享减排效益机制,才能让温室气体重点排放企业之外的企业更有动力积极实践各类减排项目。
因此,CCER何时重启、如何重启的动向,尤其引人关注。而在2022年初,CCER项目的价格高达每吨45元,也让不少企业嗅到了碳交易市场的商机。根据路孚特碳研究数据,按照现行规定,存量CCER可用于抵销最高5%的应清缴配额,而首个履约周期的温室气体重点排放企业,一举就消化了3300万吨存量CCER,超过了2012~2017年的总存量,这也为CCER的归来奠定了基础。
而今年CCER重启信号释放,将又会对企业带来怎么样的冲击呢?
由于计算碳排放减少量时,不同行业需要采用不同的数据核算方法。10月24日晚,生态环境部正式发布温室气体自愿减排项目的首批项目方法学,包含造林碳汇、并网光热发电、并网海上风力发电、红树林修复四个领域。但实际上,首批的这四个方法学明显偏向于央国企,并不利于小型企业进入碳市场。
图注 | 关于印发《温室气体自愿减排项目方法学》 图源 | 生态环境部
其中,四种方法学里较为受到关注的方法学是并网海上风电、并网光热发电的两个方法学,都是通过替代所在区域电网的并网发电厂及其新增并网发电厂的化石燃料燃烧,减少二氧化碳排放。
但实际上,并网海上风电和并网光热发电项目,并不一定适用小企业的减排场景。
首先,并网海上风电和光热发电项目通常需要大量的资本投入。对于小型企业来说,筹集这样的资金可能是一个挑战。相比之下,大型企业例如国央企通常有更多的财力和资源来承担这种高额投资。同时,并网海上风电和并网光热发电项目,涉及复杂的技术和专业知识,包括设计、建设、运营和维护等方面,小型企业可能没有足够的技术实力和专业知识来处理这些复杂的任务,需要依赖外部专业团队的支持,而大型企业通常可以通过规模经济效应来降低成本。
比如说红树林修复项目,在实际实施的过程中可能会对生物多样性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企业实际运营需要与其他减排措施相结合使用。
目前,中国红树林面积已达43.8万亩。海南、广东、广西、福建、浙江及香港、澳门和台湾地区均有分布。广东则是中国红树林面积最大的省区。尽管红树林植被修复项目通过人工种植红树林植被,增加红树林生物质和土壤有机碳的碳储量、实现二氧化碳的清除,成为空间生态保护修复和生态系统碳汇能力提升的重要措施。全国首个红树林保护碳汇项目也成功以每吨485元的价格拍卖。
然而,我们面临的问题却是人工红树林复植的存活率较低。据统计,过去十年内广西本地红树植物复植的平均存活率往往不超过40%。适合红树林生长的土地和混种方式、地势和潮汐水位、物种的选择以及有害生物和人类干扰的程度都是影响红树林生长的重要因素。
此外,一些滩涂是水鸟迁徙的高潮位停歇地,提供觅食和休息等功能;而其他滩涂则分布着大量的蟹类、贝类和节肢动物等生物。如果在这些滩涂上恢复红树林,反而会破坏这些生物的栖息地,导致物种数量减少,进而影响到生物多样性的减少。因此,企业在制定和实施减排策略时,应综合考虑红树林修复项目与其他减排措施的协同效应。
另外,不同绿色机制之间也有待协调。
在一些可再生能源发电项目中,既可以获得绿证,也可以获得CCER。例如,一座风力发电项目可以同时获得可再生能源电力绿证和通过减少碳排放所获得的CCER。中国新能源电力投融资联盟秘书长彭澎表示:“未来究竟参与CCER还是绿电交易,企业很有可能面临二选一的状况。一个电站既卖CCER又卖绿电,目测可能性很小。如果选择参与CCER,项目需要额外投入成本,加上当前政策不明,还有可能面临价格不及预期甚至卖不出去等问题。”
虽然CCER签发的重启至今没有明确的时间表,但其规则已经被相关部门勾勒出了基本轮廓,归来呼之欲出。但实际在方法学落地的过程中,又有多少小型企业可以占到一席之地?CCER在全国统一的碳市场时代,又即将面临新一轮的市场检验和调整。
参考资料
双碳战略联盟:如何评价红树林修复入选首批CCER方法学?
远东资信:国家核证自愿减排量(CCER):历史、现状与未来。
中欧碳中和:第一批CCER方法学或开放,包括这4类项目。
以勒标准:CCER重启在即,一文读懂CCER的历史、现状和未来。
路孚特:中国碳排放交易市场回顾与展望。
中外对话:徐楠,CCER复出:中国碳市场的2022悬念。
国家自然资源部、林草局:红树林保护修复专项行动计划(2020~2025年)。
保尔森基金会、老牛基金会、深圳市红树林保护基金会:中国红树林保护及恢复战略研究报告。
保尔森基金会、中国国际湿地公约履约办公室、中科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老牛基金会:中国滨海湿地保护管理战略研究项目。
阿拉善SEE八桂项目中心:红树林修复项目的思考——如何种好一颗红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着陆TouchBase (ID:Touch-Base),作者:邱婧媛,编辑:国佳佳、梁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