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画片《芭比》中的知名剧集《闪粉危机》里，芭比和朋友们每天用来妆点自己的闪粉喷剂突然再也喷不出闪粉，整座城市都陷入了无闪粉可用的“危机”之中。最近，这一幕似乎在欧洲的一些城市真实上演了。
芒果在德国法兰克福经营一家美甲工作室。这段时间，芒果开始囤起了含有闪粉的亮片、甲片等美甲材料。
实际上，不止是芒果，就连参演德国真人秀节目《老大哥》的山姆·迪伦、《德国寻找超级明星》节目创始人卢卡·瓦伦蒂诺等明星网红，近期都在纷纷囤购闪粉制品。
这一次的“囤闪粉潮”源于欧盟近日的一条禁令。
9月底，欧盟发布了微塑料禁售令，涵盖所有直径小于5毫米的不溶性或抗降解性塑料颗粒，10月15日正式生效，首批受影响产品有闪粉和微珠。对其他含微塑料产品的禁令也将逐步实施，涉及运动器材、玩具、洗涤剂和药品等。
“最近闪粉用不起，但是最近不囤，我想用也用不了了。”芒果这样说。
提案正式落地，“塑”战难速决
2022年8月30日，欧盟委员会发布“限制微塑料投放市场”的提案，限制微塑料本身以及它们在香料、化妆品、施肥产品等各种产品中的使用。
在欧盟的规定中，“微塑料”是指“直径小于5毫米的有机、不溶性和抗降解的合成聚合物颗粒”。由于其体积很小，而比表面积较大，因此吸附污染物的能力非常强。同时，这些微小的碎片一旦进入环境便难以降解，而是会在动物体内积累，最终在包括人类在内的高等生物体内富集。因此，这些微塑料的持续排放会对生态系统和食物链产生永久性的污染。
该提案发布一年后，2023年9月25日，欧盟委员会正式通过了微塑料禁售令，并针对产品类型的不同陆续实施。据非盈利出版商SCI消息，这些限制是在欧洲化学品管理局（ECHA）进行风险评估之后做出的，该评估得出的结论是，故意添加到某些产品中的微塑料以不受控制的方式释放到环境中，限制是最好的行动方案。
根据规定，受限制的产品包括用于人造运动表面的颗粒填充材料——欧盟称这是环境中故意制造微塑料的最大来源，以及化妆品、洗涤剂、织物柔软剂、化肥、植保产品、玩具和医疗设备。
第一批措施将在限制生效20天后，即2023年10月15日立刻开始实施，主要针对单独的微塑料和闪粉、微珠（用于去角质的小塑料珠）等有意添加的微塑料产品。
而针对更多的产品，禁售令将在较长的过渡期后适用，以便利益相关者有时间适应新规则并确定替代方案。
例如，针对其他化妆品，它将在4~12年后适用，具体取决于产品的复杂性、重新配方的需要以及合适替代品的可用性。对于运动场的填充材料，它则将在8年后适用，以便让球场所有者和管理者有时间改用替代材料，并允许大多数现有运动场达到其使用寿命。
所有利益相关者成本将高达190亿欧元
“这一限制有助于欧盟工业的绿色转型，并推广创新的、无微塑料的产品——从化妆品到清洁剂再到运动表面。欧盟公民将获得更安全、更可持续的产品，欧盟工业，特别是投资和开发此类创新产品的中小企业将更具竞争力和弹性。”欧盟内部市场专员蒂埃里·布雷顿表示。
实际上，欧盟向微塑料污染“宣战”，由来已久。
早在2018年，欧盟委员会就发布了“塑料战略”，并制定了减少塑料废弃物排放的环保措施。2019年，欧盟委员会又公布了应对气候变化、推动可持续发展的“欧洲绿色协议”，其中包括针对微塑料治理的“循环经济行动计划”，其目标是通过鉴定、标准化、认证审核和监管来减少微塑料的产生。而在2021年的《零污染行动计划》中，欧盟委员会则设定了到2030年将微塑料污染减少30%的目标。
环境中的各类塑料垃圾 图源：Sam Hobson / WWF-UK
据估计，欧盟每年有4.2万吨添加到产品中的微塑料被释放到环境中。新的规定旨在避免约50万吨微塑料侵入生态环境，因此被认为“具有重大意义”。
不过，与此同时，欧盟委员会估计，新规定实行后的未来20年，工业、体育俱乐部和市政当局等所有利益相关者的成本将高达190亿欧元。
因为，这项禁令不仅适用于微塑料本身，对上下游的消费品制造商也提出了严格的要求。禁令之下，许多制造商必须改变其产品的成分才能合规进入市场，并且可能还必须遵守新的标签或报告义务。这显然是一项影响广泛的政策。
为此，在规定正式通过以前，欧盟委员会请ECHA委员会的社会经济分析委员对其可能的经济影响进行了评估，同时还考虑了利益相关者，包括企业的意见。
ECHA委员会于2018年启动了与利益相关者的磋商程序，并在后续的几年中就限制规定分别与利益相关方进行了三次商讨。委员会得出的结论是，这一限制的预期社会经济成本与避免微塑料排放到环境中所带来的环境效益成正比。但其也考虑了利益相关方所提出的为相关产品在欧盟市场上找到合适的替代品所需的时间，最终在今年正式落地了分阶段实行的微塑料禁售令。
禁令之下的中国塑料工厂
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塑料制品生产和出口国之一，中国的塑料工厂与欧盟成员国企业常年有着密切的贸易往来。
长期以来，中国塑料制品以“质优价廉，供应及时，服务到位”为自己的竞争优势，与发达国家产品形成互补，在许多发达国家都是受欢迎的产品。据华经产业研究院统计，2022年中国塑料制品出口主要集中在欧美和亚洲地区，欧盟、美国和东南亚仍是最大出口市场。
不过，位于中国的塑料工厂，对这些与他们的业务息息相关的政策信号的变化，却算不上敏感，甚至有些“迟钝”。
塑料制品工厂生产车间 图源：受访者
一家位于浙江金华的塑料制品工厂，经营闪粉等微塑料制品相关业务已经8年。在工厂的订单中，供给国内和出口的订单比例约为五五开。工厂的业务员工小新介绍，国外商家主要将闪粉应用于美甲、服装配饰、玩具和文具等产品中。
“禁售令？没有客户反馈啊？”听到最近欧盟刚刚公布了针对微塑料的禁售令，小新很惊讶，“客户都一直还有在下单呢。”
位于浙江义乌的一家工艺品批发公司的员工小和也称，“我们目前对外贸公司和跨境电商的客户都还在正常发货。”
实际上，在禁令执行前的一段时间里，闪粉、亮片等商品在一些国家的销量反而急剧飙升。山姆·迪伦称自己花了180欧元囤了82包闪粉。卢卡·瓦伦蒂诺则指责欧盟“夺走了最后的魅力火花”，并表示自己每年都会用掉3罐闪粉，因为“我的生活丰富多彩”。
中国工厂生产、出口国外的闪粉 图源：受访者
然而，政策仍然在追赶着中国塑料工厂，只是或紧或慢。
广东的一个塑料制品商家表示，工厂近期刚刚给国外客户做了一批圣诞球，以往都是采用亮粉印制LOGO，成本很低。但这次客户却要求改用其他材料印刷，最后印制LOGO的成本甚至比圣诞球的价格本身还要贵。
对于中国工厂略显“迟钝”的反应，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国际经济贸易研究院讲师张帆则分析道，欧洲是最关注环境问题的发达经济体之一，近年来欧盟的相关环保政策频出，此次禁令也和欧盟一向的绿色贸易、环境友好倾向一致，在本质上并没有太大改变。不过，这些趋势都在推动着中国塑料制造和加工业产业链的转型升级。
小新表示，她所在的工厂其实也有生产出售生物可降解闪粉，但成本很高，比起普通PET材质，平均每公斤的价格要贵上5倍以上。另外，目前国内可降解闪粉的颜色较少，也没有异形亮片，并不能很好地满足客户的替代需求，因此也比较少出货。但小新也坦言，“对国外客户来说，可降解材料的使用肯定是一个比较大的趋势，只是在国内还没有这种明显的转变趋势。”
小新所在工厂最新生产的“可降解闪粉” 图源：受访者
不过，张帆也指出，在这样的趋势之下，对于中国塑料制业而言，还有更值得深思的问题。
“我们对话语权的掌握还不足。欧洲人掌握着制定标准的权力，决定哪种产品是被需要的，哪种产品是不被需要的，哪种产品是好的，哪种产品是坏的。但作为生产商的中国商家，则显得比较被动，只能服从于这种安排和规则。我想我们在提高自己产品的标准的同时，也应该寻求参与制定规则的话语权。”
据中国海关数据，2023年1~6月份，中国塑料制品出口额为498.62亿美元，同期下降3.6%。近年来，随着全球范围内环保呼声的加大，包括中国在内的各国政府的一系列严格的环保政策和限产措施，都对中国塑料制品行业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去年下半年以来，叠加世界经济复苏乏力的影响，国际市场需求严重不足，中国塑料制品出口下滑明显。面对环保压力与产能过剩的问题，中国塑料工厂挑战重重。
“我们的制造业还要做好准备，去面对不同的标准，面对产业链更深层次的要求。”张帆补充道。
芒果的囤货也并没有太“疯狂”。“当地的顾客们比我还要需要闪粉和亮片，因为他们喜欢亮晶晶的美甲。他们还喜欢亮晶晶的眼影，亮晶晶的圣诞装饰球。所以，我相信很快就会有替代品被生产出来的。”芒果笑道，“也许德国人可以不做美甲，但肯定不能不过圣诞。”
参考资料
[1] EUR-Lex – 32023R2055 – EN – EUR-Lex https://eur-lex.europa.eu/eli/reg/2023/2055/oj
[2] Restriction to intentionally added microplastics – guide — EUbusiness.com | EU news， business and politics https://www.eubusiness.com/topics/environ/intentionally-added-microplastics-guide/?searchterm=microplastics
[3] Microplastics: what are they and why are they a problem | ClientEarth https://www.clientearth.org/latest/latest-updates/news/microplastics-what-are-they-and-why-are-they-a-problem/
[4] SCI News – EU’s new microplastics restrictions set a deadline for innovation https://www.soci.org/news/2023/9/eus-new-microplastics-restrictions-set-a-deadline-for-innovation
[5] 中国海关统计数据-2023年6月全国出口重点商品量值表（美元） http://www.customs.gov.cn/customs/302249/zfxxgk/2799825/302274/302275/5150485/index.html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谷河青年 （ID：cuckoonews），作者：刘夏菲，编辑：林奇欣，初审：刘颂杰，复审：钟智锦，终审：郑军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