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拜时间12月4日下午1时50分许，第28届联合国气候大会（COP28）媒体中心，广播突然响起，通知大会主席即将在下午两点召开新闻发布会。通知用英文和阿拉伯文重复了数遍。
这场发布会本来就在大会议程中，媒体中心却反复广播通知，这显然与大会主席前一天陷入的一个大麻烦有关。
迪拜时间12月4日下午，COP28主席苏尔坦（中）与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主席Jim Skea（右）出席新闻发布会。摄影/韩舒淋
12月3日，英国《卫报》发出一篇报道，引述了本届气候大会主席苏尔坦·贾比尔（ Sultan Al Jaber）在11月21日“女性改变气候”论坛上的发言。苏尔坦在发言中说，“淘汰化石能源才能实现温控1.5度目标没有科学依据。”
针对论坛嘉宾、元老会（The Elders Group）主席、联合国前气候特使玛丽·罗宾森（Mary Robinson）的质疑，苏尔坦回应称，“请给我展示一个淘汰化石燃料、还能实现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路线图，除非你想回到洞穴时代。”
这番言论在气候大会期间被报道出来，迅速引发巨大争议。事实上，在气候舆论场里，苏尔坦以一个中东油气公司CEO的身份担任本次气候大会主席，从一开始就不被环保组织信任。
在这番言论引发关注之前，本次气候大会堪称高效，层出不穷的成果反映出主办国在会前所做的充分沟通。大会第一天，就达成了启动“损失与损害”基金的协议，阿联酋作为主办国带头注入资金。随后，2030年三倍新能源两倍能效宣言、石油和天然气脱碳宪章，以及首次出现的粮食系统转型和健康的宣言，中美阳光之乡声明提议的甲烷峰会等，都在会议的前几天迅速落地。相比之前几次气候大会前期漫长的争议和毫无成果，本次大会的开局令人印象深刻。
《卫报》的报道出炉后，焦点瞬时转移。
12月4日下午，COP28会场里反对化石能源的抗议人士。摄影/韩舒淋
12月4日下午两点的发布会最终推迟了十多分钟开场，似乎是在等待更多媒体到场。苏尔坦在发言中不断强调科学：“我们已经多次明确表示，阿联酋以谦逊、负责任的态度承担这项任务，我们完全理解此事背后的紧迫性。我们来到这里是因为我们非常相信并尊重科学。”
苏尔坦说，到 2030 年，全球排放量必须减少43%，排放量要减少220亿吨，才能让温升控制在1.5度以内的目标保持在可实现的范围内。“本届主席国一直致力并将继续致力的一切工作都是以科学为中心的。
最后，苏尔坦详细介绍了会议开始以来所取得的成果，包括在前四天内筹集了超过 570 亿美元来支持全球气候议程的优先事项；已经宣布了八项新宣言，其中包括首次关于粮食系统转型和健康的宣言；会议就可再生能源、能效以及高排放行业脱碳举措发表了重要声明，未来还将有冷却系统、氢能和性别主题的成果；COP28主席国是第一个积极呼吁各方在谈判文本中提出有关化石燃料措辞的国家。
在问答环节，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卫报》报道的回应，这显然是此次发布会真正的重点。
苏尔坦做了颇为坦诚的回答，并且在回答中数次强调“科学”。据《财经十一人》统计，他在发言和答问中一共说了22次科学。
他首先表达了对Mary Robinson的尊重，正是与Robinson的这场对谈让他陷入了舆论风波，随后解释了此事存在的混淆和误解。
接着他强调了自己的工程师和经济学背景，以及对科学的尊重和热情。他重申科学是指导主席国的原则，重申将温升控制在1.5度以内的目标不会改变。
他对主席国传递的信息被忽视和误解表达了强烈不满。“我不断说淘汰和减少化石燃料不可避免，同时有序、公正、负责任和妥善管理的过渡也是必要的，我对不断破坏这一信息的企图感到非常惊讶。让我说的再清楚一点，我对持续不断破坏COP28主席国工作的企图感到非常惊讶，对破坏我们不断重复的尊重科学、确保科学行动这一信息的企图感到非常惊讶。”
他还对主办国的努力被忽视表示不满。“我知道一些参与方对减少还是完全淘汰化石燃料有强烈的观点，但让我再说一次，我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提交这一议题的主席，为什么这件事没有被提起呢？在COP之前，我就明确说过作为主席国，我们公开邀请各方就这一问题找到共识，同样的话我说了很多次，在COP28的开场白又说了一次，但你猜怎么着，它完全没有得到重视，完全没有！但一篇断章取义的报道却引起了最多的关注。”说完这句话，苏尔坦停了几秒钟，无奈地摊开双手。
苏尔坦最后说，“本届主席国致力于给出最具雄心的全球盘点结果，我需要你们的帮助传递这个信息，我承诺给出最具雄心的全球盘点，请给这个过程足够的时间，如果有任何问题，请根据我们在COP结束后的成果来下结论。”
随后，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委员会（IPCC）第七评估周期主席Jim Skea也做了简短发言。他说，IPCC 关于化石燃料的具体表述是：在2050年全球温升控制在1.5度以内的情境下，化石燃料的使用将大大减少，没有减排措施的煤炭将被完全淘汰。“以石油为例，到2050年石油使用量减少60%，天然气使用量减少45%。”
Jim Skea虽然没有直接回应淘汰还是减少化石燃料，但根据他提供的数据，到2050年，石油和天然气在能源结构中占有一席之地，虽然大幅减少，但并不是减为零。
这场舆论风波的背后，是围绕化石能源退出速度的争议。化石燃料是应该完全淘汰（phase out）还是逐步退出（phase down），这是当前谈判的焦点之一。在12月5日COP28秘书处发布的全球盘点草案中，有关化石能源淘汰的文本有三个建议文本，其备选文本都是没有表述（no text），显示了各方的分歧。
在迪拜时间12月6日下午欧盟委员会的新闻发布会上，欧盟新任气候专员Wopke Hoekstra再次强调了欧盟淘汰化石燃料的立场。有意思的是，他在发言中也强调，“这不是我或者别人谁说的，而是科学家告诉我们的。”
或许只有历史才能判定究竟哪方的科学更科学。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财经十一人 （ID：caijingEleven），作者：韩舒淋、郑慧，编辑：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