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高校科技成果转化的推动得益于《中华人民共和国促进科技成果转化法(2015年修订)》的提出,该法规疏通了高校从研发到产业化转化的合规通道,并完善了科研人员的收益分配制度。从立法到今天已过去8年,高校的创新创业热情被激发,但是在生物医学领域,受限于产业链条的利益复杂性、研发难度、资金投入以及产品上市周期等问题,至今仍没有几家公司触及产品上市/公司上市/公司并购等标志性成功节点。
本文旨在通过复盘美国Scripps研究所的科技成果转化情况,观察高校转化先行者们在过去30年的转化终局,为国内高校的科技成果转化提供预期参考。Scripps研究所作为生物与化学领域的全球头部研发机构,他们也高度重视成果转化,并在官网上罗列了建院数十年以来所有的孵化企业(不论成功失败),这也为本文提供了研究便利性。
一、数据说明
本文收录并整理了创立时间在1993年到2015年这23年内的所有公司(60余家),并刨除部分在互联网上查无痕迹的公司,最终剩余55个公司进行统计。2015年之后的转化公司数量接近二十家,由于成立时间较短,既看不到药物上市的情况,也看不到公司破产与否的终局,因此没有在本文中收录。
从结论上看,美国高校转化出的biotech还是以并购为主要退出路径,55%的企业被收购,上市率受益于美国上市的宽松程度,也超过20%。新药获批的数量只有5个,且从公司成立到新药获批的时间超过12年,获批的药物中只有1款药物年销售额超过10亿美金,高校企业做成药的难度极大。
二、Scripps研究所介绍
Scripps研究所总部位于美国加州圣地亚哥,研究人员超过3000余人,是世界最大的私立非营利性生物医学研究机构之一。2017年《Nature》根据Nature指数、高质量科学指标、以及Lens平台(Normalized Lens influence metric)的数据,排列了全球具有创新力的200家研究机构和高校,Scripps位列第一,并且总得分遥遥领先第二名。
研究所的前身是Scripps代谢诊所,成立于1924年。在随后的70年里该诊所数易其名,并在1993年正式将诊所和基金会更名为Scripps研究所。从研究所创立之初,研究所就十分强调创新研究,化学领域等诸多领域的开创性工作都发源于此,包括化学生物学、点击化学、抗体库筛选、DEL等等。建所数十年,一共斩获6项诺奖,其中5项在2000年后获得,而K. Barry Sharpless是历史上第五个,也是在世的唯一一个获得两次诺奖的科学家。
表1:Scripps研究所的诺奖获得情况统计
除了科学研究,Scripps研究所同样重视科技成果转化和跟工业界的互动。辉瑞、强生、诺华、礼来等先后在Scripps建立研发中心,寻求技术合作。过去数十年间,有近十款药物从Scripps研究所脱胎而出,其中最典型的就是2019年药王修美乐,该药销售峰值达到200亿美元,也是类风湿关节炎和牛皮癣等疾病的首选药物,而该药的发现正是利用勒纳实验室开发的组合抗体库筛选技术。
此外,研究所先后孵化近80家公司,大部分公司最终都以并购或上市的形式为教授和研究所带来丰厚的回报。(详细内容可以参考“药时代服务号”中黎健博士撰写的专栏《专栏 | 碧海蓝天好读书——斯克里普斯研究所侧记》)。
三、创业方向统计
1993年至2015年期间,研究所披露的创业项目60多个,刨除掉部分在互联网上完全无法检索信息的项目,共收录55个biotech公司进行统计。
从行业定位看,创新药公司占比最多,达到39个,其次是研发型CRO公司(9个)、IVD公司(5个)和生物制造(2个)。
从业务创新点来看,围绕药物设计展开技术布局的药物设计型公司达到30个,占全部公司55%,其次是致力于开发新靶点的靶点挖掘型公司,达到13个(24%)。另外还有4家从事细胞株改造的公司,以及从事单细胞技术开发、AI算法开发、建库试剂盒设计以及标志物发现的公司各1家。
从项目内容来看,Scripps孵化的项目一直站在biotech创业风口上,比较典型的项目包括最早做锌指蛋白基因编辑的Sangamo,最早利用激酶探针开发药物的ActivX和Vividion,第一批ADC公司Ambrx,最早围绕tRNA合成酶进行药物开发的aTyr,IPSC明星企业Fate等等。
四、管线进展情况
由于公司通过并购进入新的公司后,很多管线会进一步迭代并且改名称,因此这里只能统计公开资料可追踪的情况。55家公司产生的管线数量上百条,但是只有5家公司的药物获批,分别为Optimer的非达霉素(2011)、Achaogen的Plazomicin(2018)、FoldRx/Pfizer的Vyndamax(2019)、Xcovery/贝达的恩沙替尼(2020)和Receptos/BMS的Ozanimod(2020)。
Vyndamax是十亿美元分子,Ozanimod还在销售的起步阶段,未来有过十亿的可能性。Plazomicin的命运最惨,上市后半年仅卖出几十万美元,就由于母公司现金流压力宣布破产而停止销售,2021年四环医药宣布接手相关管线,销售如何还有待验证。从公司成立到获批时间看,平均需要13年时间,最短的时间为BMS接手的Ozanimod,11年时间。
表2:Scripps研究所孵化企业的药物获批情况
能查到的上3期临床的有3个管线,其中Ambrx的抗HER2抗体药物偶联(ADC)ARX788最有希望获批,余下两家已宣告失败。另外有6个公司的管线进入临床2期,基本都宣告失败。
五、公司上市统计
共有12个公司(22%)实现上市,包括Ciphergen(2000)、Applied Molecular Evolution(2000)、CombiChem(1998)、Discovery Labs(2022)、Sangamo(2000)、Optimer(2008)、Ambrx(2021)、Achaogen(2014)、aTyr(2015)、Fate(2013)、Proteostasis(2016)和Receptos(2013),平均上市时间8年。
各公司上市后最高市值均在10亿美元以上,但是只有Optimer、Receptos和Applied Molecular Evolution这三家退市时能够维持数亿美元的市值,余下的有5个公司市值跌到1亿美元以内,而Fate和Ambrx的首发管线也已经宣告失败,市值预计持续下跌。
表3:Scripps研究所孵化的上市企业统计
六、并购统计
共有30个公司(55%)实现并购退出,其中有20个公司被大厂收购,Pfizer和Sanofi是唯一两次并购Scripps研究所转化项目的公司。此外,Celgene、Genetech、BMS、拜耳等大厂也都参与到并购活动中。贝达药业是唯一并购Scripps项目的中国药企,其于2017年并购小分子激酶抑制剂开发商Xcovery。
大厂收购项目里,14个是药物设计型公司,3个靶点挖掘公司。Scripps研究所转化的30个药物设计型项目里,50%都被大厂收购,远高于新靶点公司的收购占比(23%),可见大厂对于药物设计型的青睐度更高。
余下10个被并购的项目中,有5个项目在完成并购后的几年内并购方破产,还有5个项目的并购方仍在运营,这些并购方仍在融资阶段。这里面靶点挖掘型公司4个,药物设计公司4个,另外还有两个公司分别从事表达技术开发和算法开发。
表4:Scripps研究所孵化的被并购企业统计
七、存活统计
除去被并购退出的项目,在余下的25个项目中,只有10个项目还在运营,占总项目的18%。发展比较好的4个项目包括Sangamo、Ambrx、Fate和Protix,其中前三个项目都在纳斯达克上市,最后一个项目在欧洲运营。剩下6个项目中,Kalypsys已经从代谢与疼痛创新药开发转变为互联网问诊医院,aTyr虽然在纳斯达克上市,但是发展堪忧。Epic、Vesper、Sirenas和Emmune虽然存活时间超过10年,但是已经没有太多新闻出现,属于苟活状态。
明确破产的项目有15个,占总项目数的27%。15个项目里,有13个都发生过融资,Discovery Labs和Achaogen还先后实现上市,Achaogen甚至实现药物获批且产生销售。
表5:Scripps研究所未被并购的项目发展情况统计
八、小结
作为美国知名的科研机构,Scripps研究所的项目实现55%的并购率,这一数字堪称惊艳。对比国内,北大+清华的生物医学项目,目前应该还没有并购案例出现(笔者暂未想到)。而从上市的角度看,22%的上市率虽然惊艳,但是考虑到中美上市的难度,这些上市的项目在国内没有任何上市的机会,这一数字的参考价值反而较低。
美国高校biotech项目的最佳归宿还是被大药厂并购,其次是拼一把1期临床上市。相比之下,中国biotech并购至今仍未走通,国内1期临床做完的项目估值都要6~8亿人民币起步,估值之高令人咋舌。在集采高压下,国内药企也没有用真金白银去为没有完成核心临床风险验证的biotech买单的动力。我国高校biotech该如何退出,依旧是个老大难问题。
除了项目退出需要关注外,另一个现实的问题是,高校转化的项目成药率并不高。从可检索的30年时间看,涉及的管线数量预计超过100条,但是只有5~6款药物获批,且从公司成立到药物获批的时间平均超过12年,这还是建立在美国有成熟的职业经理人和创新药团队的前提下。反观国内,创新药的基础研究薄弱,创新药的工业研发团队经验缺失,创新药的临床试验方案设计能力弱,不仅做成的难度大,获批的时间也会更长。投资我国高校的创新药,从做药本身看,还是一场胜算极低的豪赌。
从Scripps的转化项目亮点看,和创新靶点型项目相比,围绕药物设计展开转化的项目具有更理想的投资预期。30个项目里,14个被并购入大厂,3个上市存活,投资胜率超过50%。这些药物设计型公司,研究内容包括新型药物结构(ADC、ips-NK、新抗体形式)、新型药物筛选方法(化学蛋白组、高通量表征手段、体外免疫模型)、新型药物结构设计方法(分子定向进化、AI计算、创新碱基对插入、创新基因编辑技术)等等。
这类项目的特点在于,即便管线选择得不好,但是公司成熟的过程中培训的药物设计体系和数据积累对于big pharma依旧有极高的价值,有可能快速融入到其研发流程中,具有并购本钱。因此在做国内biotech投资的时候,这类型项目可以额外做一些关注。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谢泼德咖啡厅(ID:gh_c36a436098ce),作者:谢泼德咖啡厅(现就职于北京五道口某早期投资机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