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3800米-5000米的高寒山区,通常被认为是冬虫夏草生长的黄金地带,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无人区。
每年5、6月份,从四川甘孜到西藏那曲,上千支“虫草队”在高山草甸中寻觅虫草的踪迹,但从进山的那一刻起,他们将与文明世界彻底中断联系,除领队会携带一部用于紧急避险的卫星电话外,他们无法获得任何来自外界的信息,人们生活中赖以生存的互联网,在此处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实际上,“虫草队”的日常只是我国西部无人区的缩影。一个容易被人忽视的事实是,尽管中国是全世界5G基站密度最高、建设最完善的国家,但在687万平方公里的广袤西部,4G信号覆盖率仅为30%。
而那些没有被地面基站覆盖到的地区,尽管大多是由荒漠戈壁、雪域高原组成的无人区,但仍不乏有大量游客、牧民和野外工作者穿梭其中,他们对于网络的需求该如何解决?
在北京卫星制造厂科技园,笔者看到卫星互联网终端制造商网翎正在做出的一种尝试——民用卫星上网机。
网翎民用卫星上网机
这部机器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把传统的卫星信号接收系统上的基带、功放、天线等部件集成到了一块重量为4.5公斤、约等于音箱大小的平板天线上,同时价格压缩到了传统卫星天线的十分之一。
在体积和价格上做到如此极致,是因为网翎将这款产品定位为“民用卫星互联网终端”,这也是该领域中国内首款面向C端市场的产品。
提到民用卫星互联网这个概念,人们或许会首先想到大名鼎鼎的星链。实际上,两家公司的终端产品在定位上的确相似。
只不过,相较于星链在全球300万用户,以及每年超过60亿美元的营收,仅成立两年的网翎尚处于起步阶段,民用卫星互联网市场在国内也是一片空白,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网翎能在中国复刻星链的成功吗?
从0到1,步履维艰
“我在卫星通信行业36年,实话讲,过去很长一段时间,这个行业是具有垄断或半垄断性质的。”
作为网翎的创始人之一,总经理张海明是笔者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敢于坦然承认自己所处行业具有垄断性质的创业者。
卫星通信行业的垄断性质大概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是门槛高,这个门槛既包括技术门槛也包括资金门槛;其次是卫星通信在各国长期服务于政府及军队等特定范围,民间资本就算实力雄厚也无法染指。
直到高通量卫星的出现,这种局面才得以被扭转。
所谓“高通量”,是指相比于传统通信卫星,在通信容量上更高的卫星。它们多采用多点波束和频率复用技术,能够在同样的频谱资源条件下提供比传统卫星高出数倍的通信容量。
例如,传统卫星的容量不到10吉比特每秒(Gbit/s),而高通量卫星的容量可达几十Gbit/s到上百Gbit/s。在实际应用中,高通量卫星的一路通信就可支持最高100-150兆宽带。
2020年7月9日,由中国航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五院研制的“亚太6D”卫星,通过长征三号乙运载火箭送入地球静止轨道。
中国第一颗高通量卫星的升空,这让张海明意识到,投身民营卫星通信行业的时机已到。
2022年,张海明同其他几位卫星行业从业者,一同创办了北京星途智联有限公司,并于今年年初以“网翎”作为品牌名称,正式进入C端市场。
这几乎是一个破天荒的决定。
在网翎之前,国内根本没有“民用卫星互联网”这个概念,因为仅从卫星互联网接收设备的特性来看,它根本不适合民用。
比如传统的卫星天线系统,总重量动辄十几到几十公斤,只能通过车载的形式长距离转移,同时操作流程也比较复杂,需要进行专门的学习。
但旅友和野外工作者对于互联网的需求是存在的,而且不算少数。以新疆地区为例,每年进入沙漠地区的游客总数近500万人次,他们普遍缺少能够随身携带且操作简单的卫星互联网终端设备。
在察觉到这部分人的需求后,网翎的初创团队随即决定填补这个市场空白。
当然,把商用产品转为民用产品,这个过程并不简单。
首先摆在网翎面前的设备小型化问题。网翎执行副总裁刘宇列举了一个十分形象的例子:如果我们拿着一台台式机去做笔记本电脑,只是把里面的零件缩小肯定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对整体框架进行全新设计,还需要在不影响功能实现的情况下,让里面的一些零部件“消失”。
更让网翎研发团队倍感头痛的是,他们想要做民用卫星互联网终端,但上游产业链的发展情况不支持。
比如研发团队想把电机的厚度缩小,但上游厂家没有配套方案,因为在商用卫星互联网终端上,体积并不是主导产品开发的第一要素,厚一厘米、薄一厘米都无所谓。这让研发团队不得不自己寻找,从更上游的电磁材料上做突破。
与此同时,研发团队还必须严格控制成本,传统卫星互联网天线的整体售价大概在15-20万元,而网翎对卫星上网机的目标是,在性能基本相同的情况下,价格压缩至前者的十分之一。
除了便携性和价格之外,网翎首款面向民用的卫星上网机还必须在操作流程上足够的简单,考虑到旅友、野外工作者的特性,他们手中的设备需要满足“随时部署、随处使用”的特性。
张海明直言,在用户体验方面,早期他并不是很有信心,直到参加了今年4月的一场展会。
在那场全美最大的卫星展会上,张海明发现国外厂商做的同类型产品普遍还停留在“手动对星”的阶段,即需要用户自己手动调整天线的方位角和俯仰角,来寻找接收卫星信号的最佳位置,而在网翎卫星上网机上,这些操作完全是机器自动完成的,且整个过程不超过1分钟。
“当同行告诉我,他们的熟练用户需要三分钟才能完成‘对星’操作时,那一刻我对我们的产品有了充足的自信。”在张海明看来,网翎的初代民用卫星上网机,已具备在C端市场推广的实力。
不过,摆在网翎面前的现实问题依然严峻。
距离大众市场还有多远?
在张海明看来,如果把网翎卫星上网机看作一款消费电子产品,它未来至少需要达到10万级别的出货规模,才能带动民用卫星互联网行业形成生态。
什么算是卫星互联网生态?简单地来说,最早让“卫星通信”概念深入人心的是去年发布的智能手机华为Mate 60系列,它虽然能够实现千万级别的出货量,但其上搭载的“北斗短报文”及后续机型搭载的“北斗卫星通话”功能,有且只有一个应用场景,那就是紧急避险。
因此,这类“窄带通信”是无法形成生态的,但卫星宽带网络可以,比如在没有地面基站信号覆盖的旅游景区进行网络直播,在这个场景中,卫星互联网扮演的是生产力的角色。
而眼下,张海明坦言,过去卫星互联网终端厂商,每年出货500台设备就算是行业的“天花板”了。
不难看出,即便网翎卫星上网机的价格已压缩到传统设备十分之一的价格,相较于那个能够形成生态的出货规模,仍旧任重道远。
此外,卫星宽带网络的资费问题可能也会限制这个市场的发展,而且这个问题被运营商所主导,卫星互联网终端的制造商能发挥的作用非常有限。
网翎与卫星运营商的关系与手机行业类似,用户在购买网翎卫星上网机后,需要在手机上下载APP并购买卫星运营商的资费套餐,目前价格为320元/GB。
可以对比下,目前星链的标准套餐包月价格为120美元。
“星链最大的优势是运营成本,比如SpaceX用可回收火箭每次发射二十几枚低轨卫星,光是一级火箭回收这一项,就能让成本骤降30%。”张海明表示,目前星链在卫星通信行业中的领先地位,其他公司望尘莫及。
当然,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星链不向中国大陆地区提供服务。
在刘宇看来,虽然目前国内卫星宽带网络的资费标准要高于星链,但这并不意味着后期没有下降空间。
一方面,网翎推出的卫星上网机作为一款消费电子级的产品,降低了卫星互联网的硬件成本,如果后续能够达到预期的用户体量,网翎可以从卫星运营商争取到更多的议价空间。
另一方面,目前中国卫星产业也在积极筹备着低轨卫星的组网工作。
“中国的低轨卫星组网工作,差不多还需要三年,其实也是这个行业的窗口期,我们在既有的高通量卫星资源下做消费级产品,靠它去拓展用户群体,等到低轨卫星组网完成后,我们就可以为市场提供配套的服务。”刘宇补充道。
虽然距离“中国版星链”成形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在网翎的创始团队看来,卫星互联网的民用化,在中国仍是不可阻挡的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