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8月9日），中国首富换人了。

当天的“彭博全球亿万富豪实时排行榜”显示，黄峥成为了新的中国首富，2013年王健林的中国首富和2014年李嘉诚的亚洲首富之名也出自于这个榜单的“盖章印戳”。

过去几年蝉联这个头衔的是钟睒睒，相比于围绕在他身边的舆论和质疑，新首富黄峥本人在这方面要“低调”得多，与他相关的争议一般都被引向了公司层面，即拼多多。

首富变迁的背后，是与黄峥同一批的企业家们掌舵的公司，将触手扎进了中国的更多产业链条、管理了更多员工和资本、也捆绑住了更多消费者。无论是黄峥还是张一鸣亦或是其他人，这批企业家们的形象无一例外地更偏向于人们印象中的西方“精英”和“资本”，他们年轻又老练，理性、克制、洞悉人心却又足够沉默。

但不管如何沉默，在一个十四亿人口的国家，将个人财富积累到第一位，黄峥背后的财富来源一定有着波涛汹涌的流动轨迹，而这些轨迹又围绕着拼多多展开，所以弄清了人们对拼多多的关注点和评价如何，也就清楚了黄峥的财富从何而来。

同样，黄峥的思想和举动也会被投射到公司层面，进而对更多关联的产业、员工和用户产生巨大的影响，而作为首富，这种影响几乎可以说是全社会层面的。尤其是黄峥其实在2020年就差点登顶首富了，后来他又是卸任ceo又是减持才“拖”到了最近，而以他和拼多多的年轻程度和增长态势来看，这种锋芒会愈发难藏，对社会的引动能力也会愈强，所以我们也很有必要去探究他将会带着这些财富和拼多多去向何方。

具体来看，拼多多作为一家年净利润近百亿美金规模的企业，但它的员工却仅有一万多人，同时围绕在员工层面的舆情也以负面居多，如加班猝死、竞业官司、不允许员工私下交流、工作时长10106（早10晚10，做六休一）等传言，所以本文中我们将不做“员工”层面的讨论，而是专注研究“用户”、“商家”以及“厂家”这三个外部群体。

01、消费利益：蜜糖与砒霜

先说结论，我们认为在消费者层面，拼多多的 低价“蜜糖”只是一层伪装。

选择在拼多多上购物的消费者，他们的理由中一定有这个关键词：低价。这几年，人们都说电商行业越来越“卷”，卷的就是低价，而且这种卷是在“内卷”，即没有外部发展、低效的、重复的向下竞争。难道对于消费者而言，这样卷低价真的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吗？还是好处摆在面上，坏处暗藏其中呢。

消费者追求的是物美而价廉，但这往往并不现实，更多时候需要取舍和选择，这就离不开信息披露和外部引导了。在信息充分的情况下，尤其是质量问题被引导重视时，价格并不是最重要的决策因素，否则地沟油早就大行其道了。但如果信息不充分，或者引导有偏向，或许就是另一种结果了。

黄峥本人有一个关于商品的品质和价格的看法，让我印象深刻，大意是传统公司用一线二线、五环内五环外来划分用户，而“拼多多满足的是一个人的很多面”。这里他的表述其实有些冠冕堂皇，因为拼多多也没法满足一个人的很多面，只是每个人无论穷富，其中大多有一面是想占便宜，而拼多多就是要满足每个人这一面。

或者更贴切地讲，不是满足，而是引导和激发。引导往往意味着事物的发展会偏离本来的轨道，诉求和收益难以匹配，最终受损失的还是消费者。不管商品质量是伪还是劣，都会造成两种可能的结果，要么增加复购成本，要么造成额外损失，简单点说就是：贪小便宜吃大亏，买的便宜用的贵。

在拼多多APP上，对人心的把握和引导无处不在，什么砍一刀、领红包、拼免单、仅退款这些操作就不说了，从一个很基础刚需的功能设计上来看，我们就能发现端倪：在拼多多上，商品评论区靠前的位置里，是很少看到差评的。

这是因为拼多多上的商品质量太好了，差评太少了吗？相信在拼多多上有过购物经验，心中应该会有答案。

消费者自己把关的路径不够畅通，那平台把关的力度如何呢。从数据层面看：拼多多的投诉率曾以高达13.12%这个数字位居行业第一；最近30天内在黑猫平台上的投诉量也超过三万条，远高于其他所有电商平台。

一个案例是，《晚点LatePost》曾在去年对淘宝、京东、拼多多关于商家上架“阳澄湖大闸蟹”分别要求哪些资质进行了梳理，结果是只要有《食品经营许可证》这种基础证件，即可在拼多多上销售所谓的“阳澄湖大闸蟹”。

2018年7月，刚刚上市的拼多多就陷入一场巨大的假货风波，联合创始人达达称这是个行业问题，让只有三岁的拼多多来承担压力太大，但承诺会逐步改进。从新闻上看，此后这个问题几乎每年都仍在发生，比如龙年春节刚过完就被五粮液“炮轰”。

但我们其实应该相信，这样一家利润可观、精英云集、堂堂首富的公司，显然是能力超卓且善于解决问题的，不是吗？

写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一个商业史上臭名昭著的经典案例。

上世纪70年代，福特推出了一款新车“pinto”，但它有设计缺陷，导致车辆碰撞后容易自燃。福特在计算后发现，召回整改预计将花费1.375亿美元，而按照推算的车祸和死亡人数计算，赔偿下来也就4953万美元。于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福特并未整改，而是选择“烧死了算我的”。

02、经营权益：仅退款与佃户

再看商家这个群体，在他们 与拼多多交集的舆情中，一个频繁出现的关键词是“维权”；这些矛盾的展开 又 主要围绕两点：“仅退款”和“罚款”， 所以在本章节中，我们将其作为分析的重点。

首先，中国人的温良忍让是刻在骨子里的，商家更是靠平台吃饭的弱势方，维权风波并没有天然的土壤。但是去年的炸店风波和今年的广州围楼事件，都可谓声势浩大，而恰好这两起事件恰好就分别是围绕“仅退款”和“罚款”爆发的。

先来看炸店和仅退款。去年3月底，大批拼多多上的中小卖家化身消费者，在一些店铺集中下单后刷差评申请退款，以此干扰正常经营。这场风波从拼多多的自营店铺，一路烧到vivo等品牌大店和众多普通小店头上。

其实炸店之所以能够成功实施，还要“多亏了”拼多多关于仅退款的规则制定。

如果这种规则是合适的，能够保障商家的经营权益，那么商家想联合起来炸平台自营店也办不到；反之，商家之所以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恰恰说明平台小二诉苦称遭受的“打砸”和“网暴”，就是商家面对的日常，说明这种规则是不合理的可被滥用的。

“仅退款”本身不存在好坏之分，亚马逊上也有利用漏洞的消费者，拼多多上也有能守住底线的用户，有区别的是平台对规则的制定和实施，以及平台希望对消费者引导的方向。是什么，让拼多多上的消费者在“仅退款”的理由上，明目张胆的写着“最近缺钱”和“不知道在拼多多上买东西还要花钱”的呢？

从情理上讲，给予商家更多自行处置争议的权限，或者起码允许商家申辩；从技术上讲，监测频繁异常申请仅退款的买家账户，加强对他们的审核，这些操作并不难。拼多多是2021年推出仅退款的，几年下来商家的怨声越来越大，反而是在近一年内各大平台都相继推出仅退款后，终于开始有了自上而下的规则优化。

关于“罚款”的风波就闹得更大了。7月29日，数百名Temu商家在拼多多广州总部维权的消息登上热搜，有消息报道，从全国各地赶来现场的商家超过800名。

一名叫“穆菲菲”的早期商家，自称被拼多多的罚了40多万，仅5月就被罚了1882次，金额20多万。据《财新》报道，现场有 一份仅统计了100多名商家所提供信息的目录，就显示“售后罚款和被冻结的售后预留金金额总计达1.42亿元”。

作为一个月被罚近两千次的商家，穆菲菲称自己“连具体违反了哪条规则都不知道，更别说去违反它了”。从其它流出的现场视频来看，商家们基本都不是不能接受罚款，而是认为Temu的罚款规则太过不合理。

具体来说商家们认为：1.有些罚款没有合理的解释和规则可循；2.罚款次数过多、金额过大，没有上限；3.罚款滞后且集中通知，损失无法提前预估。而这几种情况，叠加着申诉无门的痛苦，就成了商家们难以承受之重。

是非公道自在人心，我们更想探究的是：如果种种规则真的不合理，商家们为什么还要接受呢？这个答案，或许就藏在清朝乾隆年间广东学政李调元写的一篇《卖田说》中，文章主要写的是其故友王泽润自愿成为佃户的过程。

王泽润本是自耕农，有十亩地，按正常的成本和征税，吃穿不愁。但有一道规则，自耕农要服徭役，而如果放弃土地，把田卖给地主再租回来，虽然要交很多租金，但能免了徭役。而选择成为佃户的人越多，其他人要承担的徭役就越重，就会有越多人无奈放弃自己的土地。

当平台掌握了制定规则的权力后，它可以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合法合理，没有做一丁点恶，但恶事却接连不断的发生。

03、社会责任：制造业与名片

最后这个部分关于社会责任，准确地说是平台对于上游供应链的价值。

一个共识是，拼多多上有大量的工厂型商家，并且许多小商家的货源也来自这些白牌工厂，他们是拼多多成功的秘诀之一。我们也相当认同，拼多多的存在对这些小厂商来讲是一种帮助，毕竟不管挣多挣少，存活总比倒闭好。

在8月15日举行的国新办新闻发布会上，国家统计局新闻发言人、总经济师刘爱华表示，当前国内供需关系正在逐步改善之中，随着需求不足问题逐渐改善，供需关系会进一步趋于均衡，价格运行状况也有望随之好转。

过去，人们常说的供需关系失衡，其实分两个层面：在高新技术产业方面，供需失衡主要是指技术储备不足、供给能力不足；而在传统产业方面，失衡指的是产能过剩，供给过多需求不足。很明显，在这样的剪刀差之下，所谓的供需关系改善是指产能的升级和调整。

所以，拼多多对于这些白牌商家和低价竞争的扶持，从个体层面来讲是帮助，但放眼全局就不一定了。反倒可能是会因为扶持了过多技术能力不足、竞争力不足、濒临倒闭的厂商，靠着无“下限”的低价拖住了那些本来能够升级和调整的产能，阻碍了供需关系的改善。

周一，1688在杭州举行的“反内卷”发布会上，一家厂商的分享让笔者十分感概。分享者名叫董凡铭，是斯坦福毕业的海归厂二代，经营着一家食品公司，在电商平台上发现有同行在卖一元一个的月饼。他好奇地下单后，还真的有月饼寄来，但他难以理解的是“算一下帐，一块钱我们连做月饼的成本都不够”。

他很幸运，因为作为一家出口全球的源头工厂，他们可以将产品卖到美国、英国、澳大利亚等国家，不用再在泥潭里被这类同行拖住竞争了。但放眼全国，又有多少厂商能够获得出口资质和海外客户呢，又有多少厂商正在泥潭中苦苦挣扎。

在分工越来越细的现代社会，任何产业的价值实现都离不开上下游的托举，有时制造业的弊病或许很难自愈，但施加一个来自外部的助推力，这种弊病就很容易解决或加重了，英国工业革命后野心勃勃对外侵略的缘由就在于此。

所以在我们制造业供需关系的改善中，零售业尤其是电商平台们，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至于是积极作用还是扯后腿的作用，各大平台制定的经营规则和引导方向，就是它们填下的答案。

这些年，我们正在努力打造出海名片。在高新制造领域，华为和比亚迪分别稳稳站住了通信和新能源的关口，给中国制造的名片增添了一抹熠熠生辉的金光；反倒是在我们产能更充分的传统制造领域，如果向外输出的全都是成本低、价格低、质量低的白牌工厂产品，或许把亚马逊的口子撕开会变得容易些，但未来想把掉到地上的口碑再捡起来就很难了。

04、写在最后

2016 年，黄峥在自己的个人公众号上发表过一篇文章，《劣币驱逐良币，电影院现象及其他》。

如果今朝再提笔，或许最适合用来探讨“劣币驱逐良币”这个话题的范本，早已不再是电影院行业了吧。在中国的电商行业里，在平台内部的生态里，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正在将这种荒诞地驱逐，一步步变成现实。

截止到8月16日，按照“彭博全球亿万富豪实时排行榜”的数据显示，黄峥中国首都的排名已经保持一周了。这也意味着，黄峥和拼多多将不可避免的被世人贴上标签着重关注，摆在眼前的是一副沉甸甸也躲不掉的担子。

正如开头所说，十四亿人的养分托举着黄峥成了首富，他的成功离不开消费者和商家的支持，也不可避免的裹挟了他们的血泪。从公司治理的层面上讲，黄峥背后的拼多多成立尚不足十年，要实现这样骇人听闻的资本积累速度，一切不上台面的博弈都不足为奇。

但身处高位后，尤其是被投射在聚光灯下的人，应该明白“达则兼济天下”的道理。一个人的成功不算成功，一家公司的成功也不是尽头，未来拼多多将带着用户、商家、工厂们何去何从，才是我们更关心的话题。

是继续像过去一样，在高速增长和夸张的利润规模之下，无休止的爆发这些用户差评、商家维权、品牌打假，还是变成一个受消费者和商家尊敬的公司，变成一张拿得出手的中国名片呢？我们只能拭目以待。

*题图及文中配图来源于网络。